渡十娘|小说连载:小棉袄于爱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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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余国英
编辑|渡十娘
「傻小子,新出生嬰兒就是這樣,你看,她大大的眼睛發亮發光,小小的嘴巴像櫻桃一樣美麗,鼻子也很挺很正,放心吧,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美人!」許阿婆笑了起來。
「真的嗎,將來真的會漂亮嗎?」將信將疑的余京生一直抱小寶寶仔細看個不停。
「小後生,你這麼喜歡這小寶寶,給你做童養媳,將來長大了給你做老婆好嗎?」許阿婆笑著問京生。
「我不要童養媳,那個童養媳蔡春花帶給蔡里長家那麼多麻煩,給我們的教訓還不夠嗎?何況,小寶寶和我,我們差了17歲,比蔡家有更大的代溝!」京生非常嚴肅地否決了小寶寶童養媳的身分。
「那,余京生,你要她做你的什麼呢?」許秀美追問。
「我很喜歡這小寶寶,那個, 廣播劇裡大家不是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也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嗎?讓她做我的女兒吧。」大家聽了,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正因為京生的這一句話,小寶寶終於奠定了在余家幸福生存和長大成為对社会有貢獻之人的機會。
余老師和師母各自抱過小寶寶, 親吻過她的小額頭之後就去上班了。
反正余家的院子極大,第二天,余太太就找了工人來,在房子和竹林中間又砌了二間克難房間,靠廁所的那間是臥室,另外一間做起坐間,裡面放了小愛台的搖籃,坐落在院子和菜園的中間。
開始两天,新的小媽媽阿月還沒有什麼奶水,京生慌慌忙忙騎了腳踏車到農試所去要奶瓶和羊奶, 并且搶着喂小寶寶。
「看,小愛台吸奶的樣子,多可愛喔,跟農試所初生的小羊吸奶的樣子簡直差不多!」京生目不轉睛的看了很久,最後,很感興趣地下了結論。
「太太,人家都說媽媽對小寶寶有母愛,我怎麼到現在對於愛台還沒有什麼強烈的母愛呢?」才生產過的阿月有一次輕輕的問余太太。
「阿月,這個你放心,並不是每一個媽媽天生一開始就愛孩子的,一般的母愛都是經過歲月的累積,互相的接觸,才會漸漸加深的。」余太太用慈母及過來人的口吻來安慰小寶貝的親生母親阿月。
「是嗎?」阿月將信將疑地回答。
小愛台很快就懂得聽聲音了,有人經過她的搖籃,新生不久的小寶貝就注意著聲音來源的那個方向,而且,一聽見阿月或是京生的聲音,她的臉色立刻很明顯的變得安靜起來。 他們家京生常常工作的的園地就在新蓋房子的左面,右面就是阿月用自來水龍頭洗衣服的院子, 而這兩個人的日常生活,都是以小愛台為中心的。
「看,小愛台會睜開眼睛了!」京生興奮地喊道。余京生在田裡工作的時候,小家伙就一直很明顯地在注意著搖籃左邊余京生的一舉一動。秋月在院子裡擇菜、洗菜的時候,小寶貝的眼睛就向秋月的方向搜索。
只要有人靠近她,小愛台的臉色就會變得特別高興,後來竟然會掀動嘴角有點笑的意思。
「快來看,小愛台會笑了!」京生也跟著笑了。
「喂,阿月,小家伙剛才用手抓住我的手指頭呢!」京生更加激勳了。
有一次,余京生淘氣,用彈珠打了一隻路上追逐雞群的野狗,被余媽媽看見,就提高了聲音把兒子好好地罵了一頓:「這麼大了,還這麼淘氣,真是沒有出息!」
余京生被媽媽罵得臉紅脖子粗,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小愛台突然過來摟住京生哇哇地放聲大哭。
「没有想到,這麼快就得到了同情票!」余媽媽被逗得笑個不停,引得在場的人,包括京生和秋月,全體都大笑了起來。
余京生因為小學畢業時留過級,所以到1955年,他已經19歲才由高級農業職業學校高中畢業,那時,正如許阿婆所預測,兩歲的小愛台果然變得胖嘟嘟的,一天比一天更加聰明可愛。
運氣好的是,因為京生經常到農事所去試用所內研究出來的新品種,又跟隨他們的建議採用新式的化肥及殺蟲劑,而他與人溝通的能力,深受翁所長的喜愛,所以不等畢業,農業試驗所就向他索取履歷表,一畢業就被農試所聘請為農具修理組的實習生。
漸漸地,余京生下班之後,小愛台會向著大京生的方向爬去,京生轉頭也向前爬,小傢伙就跟在大京生的背後亦步亦趨地爬行,這父女兩人一前一後地趴在地上亂爬,引得秋月咯咯地笑個不停。
「喂,看你把你女兒慣得,怎麼可以讓她在院子裡爬呢?地上多髒喔!」秋月一面笑, 一面大聲地喊道。
「好好好,咱們父女到榻榻米上去爬吧!」向來都是好脾氣的京生投降。
學校配給余家的日式舊房子的廁所本來是可以看見糞坑的那種,因為小愛台非常好動,到處爬來爬去,余師母怕會有意外,特地購買了昂貴的進口蹲式磁磚馬桶,找了工匠把廁所的坑砌得的嚴嚴實實的,不容許有任何意外。
小愛台會說話了,她對秋月說「抱抱,」秋月就會柔聲地跟小寶寶說:「小愛台乖,阿月要擦地板,你找你的阿爸抱你吧!」所以,聰明的小余愛台只有見了京生、余老師余師母才會伸出雙手喊:「抱抱!」
後來小愛台發現,只要她說:「搖頭!」京生就會立刻搖頭,每次京生一搖頭,總會引得小寶寶咯咯地笑聲,而且笑得停不下來,京生就更加賣力地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般。
「京生,你的頭摇成這樣, 暈不暈啊?」阿月也跟著笑。
「不暈!」京生就堅定地回答。
小家伙喊說;「騎馬!」京生立刻就趴在地上讓小寶貝騎在他的背上。
「京生呵,你怎麼可以每次都有求必應啊?你是什麼血統的馬,怎麼可以說騎就讓騎呢?」秋月笑問。
「我是漢族外省血統的寶馬,這種血統的寶馬就是女兒說要騎就讓騎的。」京生非常得意的哈哈大笑。
又有一次,京生看見有一隻老鷹在他們家院子上的天空裡盤旋,再看, 發現原來這隻老鷹看中了他們家院中的小雞,今生見狀,手中迅速操起一根竹棍,向著正俯衝下來的老鷹揮舞著,結果小雞雖未雖未被老鷹抓走,但是還是受了重傷,躺在院子中地上奄奄一息。
京生非常傷心地把一息尚存的小雞捧在手中,傷心地流出了不忍的眼淚。
正在此時,一隻小胖手伸過來替他擦乾了眼淚,再看那小胖手原來是小愛台的!只聽見小愛台口中喃喃地說道:「爸爸乖,我愛爸爸,爸爸不哭!」余京生被感動得得緊緊的抱住小愛台,父女两人一同笑了起來。
嘉義在北回歸線的旁邊,屬於亞熱帶氣候,所以人們經常洗澡,冬天也不例外,不過到底是冬天,所以浴室裡面還是要生著燃燒的火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成文的習慣,聰明的小愛台,每每看到浴室裡生了火爐,也就知道要找奶奶或阿月來替她洗澡,從來不找爺爺或爸爸。
有一天,大京生正在教小愛台學走路,小寶貝看見阿月洗完衣服,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掛上晾衣幹,就滿跚地向院子裡的晾衣架一步一步走過去。
「京生,京生,你這個爸爸怎麼當的?怎麼能讓女兒到曬衣服的架子下面來胡混啊?乾淨衣服掉到地上弄髒了怎麼辦?你們父女還是到籃球架那邊去學走路吧!」秋月對京生說。
「喳,遵命,來,小愛台,咱們到籃球架那邊去學走路吧!」大京生對小女兒說。
這一大一小兩父女才轉過身子,就聽見阿月突然發出驚人的喊聲:「呀, 你,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京生回頭望去,只見她雙手一鬆,把原要掛在竹竿上晾乾的乾淨衣服丢在地上。向竹籬笆的大門奔了過去。
大門外站着蔡永福里長和一位年青健壯的帥哥。
話說秋月突然衝到那位非常健康,身強體壯的年輕人懷中,緊緊的摟著他,大聲地哭泣:「阿凱,阿凱,五年早就過去了,我以為你早已經不見了!」
「阿月, 我的阿月!」只見那位叫阿凱的青年,也緊緊的擁抱著阿月,淚流滿面。
「好啦,好啦,牛郎織女終於見面了,是喜事要慶祝,笑都來不及,哭什麼呢?」蔡里長用台語夾著國語大聲說道。
當時是1956年,山仔頂的里長,帶了壯如山的阿里山少年郭凱明與美如水的阿里山姑娘高秋月久別重逢,見面的時候,三人都操著非常流利的中國國語,可見政府普遍國語的教育,多麼成功!秋月的舅舅、舅媽以及有着漢人學名的郭凱明連同高秋月都下山來打工了,也表示當時,正在做十大建設的台灣是多麼的欣欣向榮,全島的人民都出來努力工作。
話說余家院子裡藍球架下正在教學走路一大一小的父女兩人,聽見大門外的哭聲,也連忙趕了過來,一觀究竟。
「你是誰,要欺負我家阿月?我叫你兜走!」小愛台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很氣憤地用她的小腳,很用力的踩著這位不速之客。
「小姑娘,妳是誰?」山地青年郭凱明把緊緊抱着高秋月的双手略略鬆開,低下頭來問這位小朋友。
「這位小朋友是…。」蔡永福里長正要張開口說話。
「她叫余愛台,是我家小主人余京生的女兒!」秋月連忙搶著回答, 并且慌慌張張地看了里長一眼。
「對,她是我的女兒余愛台!」余京生伸手牽著學步的小姑娘,理所當然地順著秋月的話回答。
「對,我是他的女兒余愛台!」小愛台有樣學樣,緊牽著余京生的手,也理直氣壯的回答。
「對對,這位小姑娘是他們余家的小寶貝!」蔡里長也順水推舟地說。
「阿月,一言難盡,三年前,我由台北回到山中我們家鄉,找不到妳,真是心如刀割,幸好有族人告訴我說妳的舅舅和舅媽在嘉義市打工,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妳舅舅的朋友蔡里長的!」這位山地青年越說越激動, 因為那時只有少數商店有公用電話, 而且電話費非常昂貴。
「阿凱,你和阿月失聯久别,一定有很多話要講,你們兩個人自己下山到嘉義市去好好地敍述別後衷情吧!」蔡里長打斷了郭凱明的話,因為他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急欲離開。
「阿月,咱們走吧!」阿凱牽著阿月的手對她說。
「阿凱,你也是打工的人,當然也知道我們不能夠隨隨便便就離開工作崗位,這樣好了,你等我一下,等我把弄髒的衣服洗淨擰乾,晾上竹竿,再把全家要吃的晚飯準備好。」
阿月說完,就開始揀起地上沾上塵土的衣服洗淨掠上竹竿,阿凱只好在一旁幫她晾衣服,晾完衣服又幫她煮飯,洗菜及炒菜,直到做完一切準備工作, 把飯和菜都放進食櫥, 煤球爐也安置妥當, 才肯離開。
阿凱對阿月說: 「我今天是騎了機器摩托車來的,現在停在蔡里長家的院子裡,我去把它牽過來。」
大京生牽了小愛台的手,站在馬路旁,注視著阿凱把阿月抱上了機器摩托車的後座,阿月雙手緊緊抱牢阿凱的腰,車子發出噗噗的響聲,這兩位青梅竹馬的戀人坐的機器摩托車就風馳電掣一般地絕塵下山而去, 西邊的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
離開的時候,機車騎士郭凱明還轉頭對余京生說:「你的女兒好兇, 你這做阿爸的, 應該好管教一下喔!」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在余老師和師母還沒有上班之前,阿月就臉上帶著微笑,表情中充滿了溫柔,回到余家來上班煮早餐了。
吃早飯的時候,余師母一面吃着稀飯配醬瓜, 一面問阿月:「怎麼樣?他回來要娶你了嗎?」
「再過一兩年,等他把買機車的錢還清, 等我們兩人存了足夠獨立生活的錢,我們就結婚!」阿月红了臉, 害羞地回答。
那個年代,台灣的經濟正在蒸蒸日上,人人對明天都有很好的幢景。
自此,阿凱一下工就到余家來等待秋月, 而秋月就早早做好晚飯,跟了戀人出門,
第二天天不亮就回來替余家人做早餐,如此又過了一年有餘。
余京生在農業試驗所做實習生,負責修理所裡的農具機械,那天,土壤肥料組的
老林遲到了,中午老林和京生坐在榕樹蔭下吃便當的時候, 他很生氣地对京生說:
「我的摩托車又死翹翹了,幸好快到了才死的!不然今天上班更遲得多!下次絕對不再買二手貨了!中看不中用!」
「老林,你把車停在哪裡?帶我去看看。」京生對老林說。京生略略看了一下,對車主老林說道:「你的車主要是因為離合器壞了,只要換一個新的離合器就好了。」
「小余,我告訴你,離合器和發動器是車子的最主要的兩個機器,換一個新的離合器還不如買一輛新車。其實,我老婆最近生意做得不錯,早就要替我另買了一輛, 新車我不要白不要。」果然,两天之後,老林就騎了一輛全新摩的托車來上班,把他的舊車用兩條香煙的價格,賣給實習生余京生,也跟白送差不多。
有一天,高秋月一大早帶了山腳下的許秀美來上班,阿月手把手地教秀美如何用余家的蜂窩煤球爐來燒煮,煮的米飯的軟硬程度,食物放在哪一個食櫃內,洗衣服用哪一個盆,肥皂放在哪裡等等。
當天晚上,余老師和與師母回來之前,阿月就緊緊地摟著已經四歲的小余愛台親了一下,才依依不捨的坐上郭凱明的機車離去。
從那天起,許秀美就代替了阿月在余家工作,大概由阿月的觀點來看,余家對他非常仁慈,而她安排好了接替的人才離開, 就是對余家盡可能的忠義之舉罷。
阿月不再回來這件事,是余京生從來没有想到的。
「愛台,我向蔡里長打聽到了阿月和郭凱明現在住的地方,妳想不想去看看他們?」大京生問他的小女兒。
「好喔,我喜歡看見阿月。」小愛台用著童稚的聲音,很高興地回答。
他們父女騎了新的二手車摩托車到了嘉義市西門噴水,那邊正在興建很多大飯店,在工地的旁邊,他找到了正在做水泥工的郭凱明,台灣中午很熱,常常有二、三小的午休,郭凱明很高興地乘午休的時間帶了兩人去他們簡單而乾淨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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